林豪感覺自己快要瘋了。

剛站完十二個小時的火車，他現在感覺腳底痛得難忍，估計磨出水泡來了。他又回到了s市，摸遍全身上下，只剩下三百塊錢。

他從公交車上下來，行屍走肉地走了好遠，才恍然發現自己走反了方向，罵了一句臟話，又轉頭走回去。

“滴”——

短信來了。

他甚至不用打開來看，都能猜到那短信的內容，不外乎是信用卡債，要麽就是催繳水電費之類的。

為了首付，他不得已找高利貸借了三十萬，房貸每個月還要還一萬塊。就在他借完高利貸不久，他就被公司辭退了。公司的確賠了他一筆錢，那筆錢只夠付一個月的房貸。追在他屁股後面的債快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了。

他從剛被辭退時的氣憤羞惱，熬了這麽多天，現在更多的是絕望。那些債光靠他一個人，根本就還不起，爸媽那邊也是杯水車薪，幫不上什麽忙。露露那賤人！剛開始還死皮賴臉地纏著他，他心一軟就原諒了她。結果露露一聽他被辭退了，當天就取光了他的信用卡，連影子都不見了，媽的！

“鈴”——

緊接著追債的電話就追過來了。

他瞟了一眼號碼，那一聲聲緊促鈴聲聽得他心驚肉跳，一定是彪哥打來的。他嘴唇發白，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。

他想起昨晚彪哥那話來：“什麽三十萬？三十五！你他媽敢給老子少一分，老子拿你一根手指！”

他大氣也不敢喘，死死盯著手機。那電話堅持不懈地響了好一陣，才止住了。

鈴聲雖然停住了，他疑神疑鬼地瞥了左右兩眼，見沒人註意到他，才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口氣來。

誰知下一秒，鈴聲又響起來了。

他猝不及防，像被燙著了似的，渾身一抖，“啊”一聲松了手，手機啪地摔在地上。

媽的！

他頹然地抓了把頭發，撿起手機來，見屏幕已然裂出幾條縫，他的iphone 5s早就賣掉了，換成這麽一個山寨機，摔兩下就壞。

能幫得上忙的，眼下看來看去，只想得到朱寶了。只要朱寶找周浩南借一筆錢，不不，只要幫他說幾句好話，他立刻就能翻身了。

他舔了舔幹渴的嘴唇，又把發皺的襯衫用力地扯了一把，肚子空得難受，他卻一咬牙，往附近的花店跑了過去。

他用了僅剩的三百塊，買了一束花出來，回頭狠狠呸了一下那花店，“媽的，這黑店，賊貴！”

有次情人節他從同事那兒抽了一枝花，回家拿給她，她就感動得哭出來；這回這麽大一束花，再怎麽生氣，也差不多了吧。

林豪隨手把棕色花紙撫平了一下，低聲呢喃著：“身家性命全看這一把了。”就朝著朱寶的公司大步走去了。

朱寶正在電腦上回著郵件，手邊的分機就響了：“朱寶，有位先生找你。”

見到林豪的時候，朱寶驚呆了，差點沒認出來。

這是林豪？他簡直像一夜之間老了十歲，胡子拉碴，頭發亂蓬蓬的，衣服皺得不成樣子。

盡管他竭力裝出一副以前瀟灑的樣子，可朱寶能看得出來，他的生活肯定過得很窘迫。他臉上露出諂媚的笑容來：“朱寶，你比以前瘦了，漂亮多了。”見朱寶倒退了一步，他這才想起手裏的花來，忙遞過來：“這花是送給你的。”

朱寶沒接：“你來幹什麽？”

林豪臉上的笑容僵住了，使勁要把花塞朱寶的懷裏：“給你的，很貴的，三百塊呢！你就收了吧。”

朱寶不肯收，“林豪，你買得起這麽貴的花，卻還不起錢，這是個什麽道理？”她一把扯住他的手臂，“你給我還錢！”

林豪幹笑了一陣，手心出了不少汗，這一回他要賭輸了？不可能。他往後退了一步，心裏揪得難受：“朱寶你別這樣，你對我就一點感情都沒有了嗎，就只知道談錢？”

朱寶說：“跟你這種無賴有什麽好談的？”

林豪滿臉漲紅，氣得要命：“我看出來了，我看出來了！你們女人就是愛錢，見我沒錢了，就把我當垃圾！”

朱寶惱火地說：“神經病啊你，明明是你欠錢不還，還理直氣壯？”

林豪想起壓在自己身上的大山，直覺得喉頭發緊。他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，竭力緩和了口氣，近乎哀求地說：“朱寶，我們覆合吧，好不好，我們重新在一起，我們重新開始，好不好？”說著就兩手巴住她的腰，嘟著嘴就要親過來。

朱寶看他癩皮狗似的纏過來，還嘟著嘴過來裝情聖，驚得臉色煞白：“你幹嘛啊你！”

前臺猶豫地看了一眼朱寶，拿起桌上的電話話筒：“朱寶，要不要叫保安來？”

朱寶使勁一把推開他，手撥開他的臉，“叫保安！趕緊的！”

林豪一聽要叫保安來趕人，心裏絕望，竟然想也不想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，兩個膝蓋在地上爬，撲過去朱寶的腿上：“你要怎麽樣才肯原諒我？”

前臺吃驚得合不攏嘴，訝異得忘了叫保安。

要換成以前的朱寶，肯定就心軟了。朱寶經過這麽些天的訓練，心腸也硬起來了，看也不看他，“不可能，我一輩子也不可能原諒你。”她想起宋姿教的對白，立刻活學活用。

她抓過他那束花，狠狠地朝地上一砸：“你省省吧！死人渣！”

林豪從沒想過自己會淪落到這個地步，也從沒想過朱寶會拒絕他。現在朱寶不僅變漂亮了，也不再是以前好說話的軟柿子。他一時之間絕望又崩潰，想到自己僅剩的三百塊錢全用來買了一束破花，氣上心頭，堵得他眼淚都要掉下來了。

他死活不肯松開手，死死地抱住朱寶的大腿，“哇”一聲哭了出來，眼淚鼻涕齊流：“朱寶……我什麽都沒有了！房子……女人……工作……事業……我什麽都沒了……要是連你都不幫我，我只能等著砍死……你忍心看著我死？”

朱寶一楞，“什麽？”

林豪看朱寶似乎有點動搖了，用手背使勁抹一把眼淚，哽咽著把他這段時間的事全說了。當然把曾露騙走他的錢的事隱去了，只說了被辭退和欠高利貸的事。

朱寶聽著不發一語，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看了一會，眉頭微皺。難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周浩南？

林豪看朱寶不說話，心裏更加緊張，反覆說：“我還愛著你，我沒有你真的不行，我愛你啊朱寶，真的，我現在好後悔！要不是曾露那賤人拆散我們，我們現在還好好的……離開了你之後我才知道我有多愛你。我沒了你的日子都不知道怎麽過來的，每天都在想你。”

沒了朱寶的日子，他確實過得生不如死。曾露從不做飯，他每天都在外面吃快餐，時間一長，他就無比想念朱寶的手藝。而且曾露懶得要命，每天屋子就像個亂葬崗，怎麽比得朱寶在的時候？他現在就恨不得重新回到過去的日子，每天吃好睡好，朱寶的工資也能補貼他一點。

林豪扯住朱寶的手，跪得膝蓋疼也顧不得了，只知道一個勁地說：“你原諒我吧，你要我做什麽都行。”他就像在沙灘上垂死的魚，激動地拼命掙紮：“你和周浩南的事我就假裝不知道，你讓他幫我一把吧，不然這關我真的過不了，我欠人家三十五萬，今天不還，他就會砍我手指！”

前臺全當是看八點檔狗血肥皂劇，看得不亦樂乎，一直在旁邊沒吭聲。一聽見“你和周浩南的事”這種引人遐想的話題，前臺更是來了興致，聽得耳朵都快豎起來了。

朱寶一聽他提周浩南，心虛得要命，又不敢反駁，只好故意不提那話題：“你把那房子賣了吧，不就有錢還債了麽。不僅能還債，還能還我錢。”

林豪怎麽會不知道這辦法。c市只是個三線城市，房子拼命建，有價沒市，林豪買的那套地段偏，要賣也不容易，還倒貼一大筆。他手上就剩這麽一套，賣了過幾年再想買，房價肯定還得漲，到時候連個廁格都買不起。

“這……這……”他支支吾吾，看朱寶面無表情，心裏慌亂：“總之，你幫我跟周浩南說兩句，憑你們的關系，一定沒問題的……”

“哎，什麽關系呀？”前臺插嘴道。

朱寶最不擅長說謊，臉色漲紅，沖前臺說：“沒、沒關系！”

林豪哀求道：“當我求你了，你就幫一次，一次！最後一次！你真的想看著我被砍成一塊一塊嗎？”

看到林豪不肯賣房子，她知道那三十萬是指望不上了。她最後一點心軟也瞬間煙消雲散，扭頭就走：“當然想，我恨不得你被砍成肉餅！”

林豪最後一絲希望“哢”地斷了，整個人癱軟了跪在地上，半天都沒有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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